拿破仑：法国大革命的继承者or颠覆者？

等到拿破仑的妹夫成为贝格大公，兄弟成为西班牙国王、威斯特伐利亚国王的时候，他和让法国人民流血牺牲好让菲利普五世登上西班牙王位的路易十四还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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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革命固然是旧制度下法国内部矛盾的爆发，但旧制度的矛盾并不限于国内。到18世纪末，波旁王朝遇到的困境可不单单是对内的。

18世纪的欧洲除了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之外，大规模的领土变动都发生在东欧和中欧，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让普鲁士夺取了西里西亚。瓜分波兰让一个17世纪的强国被从地图上抹掉。而作为欧洲第一强国的法国，在路易十四治下各路出击的结果除了菲利普五世登上西班牙王位，和波旁王朝夺取两西西里王位之外，法国自身几乎一无所获。而之后的战争里法国又损失了大片殖民地，尤其是本地治里丢给了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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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十四帮助孙子安茹公爵菲利普成为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五世

也就是说，虽然法国在路易十四时代凭借着自己人力物力上的巨大优势在欧洲四面出击，但事实上十八世纪的两个最大变动，无论是欧洲范围内的东欧的领土变动还是世界范围内的英国殖民帝国的兴起，法国其实都没能成为主角。波旁王朝在西班牙、两西西里胜利了，但法国付出巨大在欧洲却几乎一无所获，在世界范围内甚至还损失了法属印度和魁北克。法国的三代国王，想要凭借1648年以来法国的优势地位在欧洲范围内扩张，或者遏制正在兴起的英国世界霸权的意图都失败了。为了在欧洲扩张王朝势力，法国和欧洲大陆上的大部分君主国之间都产生了巨大的矛盾，同时法国又成了英国不可调和的敌人。对18世纪末的法国而言，这种外部困境是与日益激化的国内矛盾并列的重大难题。无论要解决哪个难题，法国都需要进一步动员国内的力量，让更多的人力、物力为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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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荷战争中的路易十四

表面上看大革命在这些问题上显然帮不上什么忙，1792年经验让法国人民对革命和民兵的奇迹深信不疑，甚至到1870年巴黎人还相信一次巴黎革命和义勇军的英勇奋战就能再次重演1792年的奇迹。但事实上，真正创造奇迹的不是民兵和义勇军，相反是掩盖在革命和共和国的奇迹之下的东西，也就是革命、民兵和义勇军从根本上颠覆了三十年战争以后欧洲的有限战争的游戏规则。“只需要钢铁和面包，钢铁用来造长矛，面包用来喂饱弟兄们”这个口号之下掩盖着的就是革命的共和国动员了一支根本无法像波旁王朝那样从国王那领军饷、靠国王运送一切提供一切的军队。这样的军队的规模因为公然的掠夺可以成倍的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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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要钢铁和面包，钢铁用来造长矛，面包用来喂饱弟兄们”！

法国之前在欧洲的扩张为什么得不偿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波旁王朝的扩张生不逢时，路易十三通过参与三十年战争，削弱了德意志，而且给法国和瑞典获得了监督和保障德意志等级现状的权力。而路易十四在他之后登上历史舞台开始谋求法国的扩张。但三十年战争给欧洲留下了太过于深刻的印象，所以一个“文明交战”的时代来临了。路易十四围攻米兰的时候，他的大军弹药给养甚至连挖攻城壕用的工具和铅丝都是用马车运过阿尔卑斯山的。这种沉重的负担当然约束了法国扩张的能力，加重了法国人民的负担。

但革命的法国再也不考虑什么给养，什么文明交战了。法国军队公然用一文不值的“军票”掠夺被占领地区，甚至向战败国摊派战争税，靠别国的力量来养活自己。这其实并不是什么新发明，它刚好是三十年战争时期的交战双方的通行准则，只不过三十年战争造成的破坏太大，所以欧洲各国都还心有余悸不愿意让悲剧重演罢了。现在共和国突破了持续了一个世纪的潜规则，让法国动员其一支规模惊人的军队，然后在各条战线上和依然保持着有限战争的各君主国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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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2年力克普奥军队的共和国军

只要用“义务兵役制”把民兵和义勇军的热情固定下来，只要用“革命”的热情保持这支军队的士气，经过战场上的磨练和洗礼，这支军队就势必成为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何况还有拿破仑这样的天才统帅。但是这时候的法国还是在欧洲输出革命么？其实共和国在莱茵地区到底还是不是在输出革命就已经很成问题了，到了拿破仑时代就更成问题。如果说利希滕贝格所谓“法国人来之前说他们爱全世界兄弟姐妹，来了之后只爱姐妹不爱兄弟”还是一句玩笑话，那么等到拿破仑的妹夫成为贝格大公，兄弟成为西班牙国王、威斯特伐利亚国王的时候，他和让法国人民流血牺牲好让菲利普五世登上西班牙王位的路易十四还有什么区别？

最大的区别在于他可以突破17世纪下半期有限战争的限制。“如果有一天士兵不是雇来的社会渣滓，而是不用花钱的公民？”“如果法国军队除了弹药其他全靠就地掠夺，顶多给点一文不值的军票？”面对这两个问题路易十四的回答大概是“如果这样我能让法国军队一路打到莫斯科！”于是拿破仑就真的打到了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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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打到莫斯科的后果

遗憾的是法国海军依然不是英国的对手，英国不可能坐视法国彻底颠覆大陆秩序，就像法国不愿意坐视英国建立海外帝国。“如果舰队干不过英国人，但我已经统治了欧洲大陆？”面对这个问题路易十六的回答大概是“或许我应该试试大陆封锁？用封锁来迫使英国人就范？”于是拿破仑就搞出了大陆封锁。

我当然不是说路易十四和路易十六是拿破仑之前的拿破仑，我只想说当拿破仑看起来叱咤风云、在全欧洲摧枯拉朽的时候，或许他身上更多的是一个传统的法国君主的形象。如果易地而处，路易十四和路易十六虽然无法创造他那样的战场奇迹，但在政策上恐怕并不会有太多的差别。

大革命对内终结了波旁王朝，但在欧洲和世界范围内法国还在继续。拿破仑或许是一个横空出世的伟人，但他还要继续面波旁王朝的历代国王所面对的那个棋局，他在很多时候做得比其他国王好，但结局依然是1792年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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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皇会见

在拿破仑的身上清扫封建欧洲的海格力斯的形象和传统的法国君主的形象是合二为一的。至于究竟要强调哪一面，则完全看评价者自身的选择和角度。如果你觉得拿破仑是在全欧洲输出革命，那他就继承了大革命，如果你觉得和亚历山大一世会见的拿破仑本质上就是一个法国君主，那他就颠覆了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