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网友无间地狱来信说:
菜头大哥,
您好!
不是第一次给您写信,第一次走近树洞。我都开始BS自个了。自以为的平和、理智抵挡不了心灵黑洞的吞噬。
早晨醒来,脸上枕上的泪水已风干,心情似乎平复一点了,思绪还是一团乱麻,不知道从哪一根线开始整理。
去年年初,弟弟给我打电话,说打算年底要房子,家里旧宅基地,100平方,起两层,预算得七八万,希望我借4W。我工作八九年了,以前工资都很低,只有900,1800,07年底工资才涨到5千。原来工厂包住宿,开支还小点,现在穷居闹市,省吃俭用,一个月的房租水电基本生活得2千,加上一份商业养老保险,每月得1050,一年的纯收入不到2万5。除了银行里七万元定存,手头上没什么余钱。而且,弟弟开口之前,妹妹刚向我借了一万八。他早前已经跟我吹过风,我有心理准备,根本不想借那么多钱给他,找了个借口挂了电话。其次,还有偿付能力问题。弟弟小学没毕业,在武汉当保安,一个月1千块不到;弟媳初中毕业,学过缝纫工,在服装厂上班,订单也不稳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多的话可以拿到2千块。结婚五六年,大女儿放农村由父母带,两个人也没存到2万块钱。建房子除了向我借,还要向亲家舅舅借。弟媳又怀孕了。两人的工资本来就低,又要养两个孩子,哪来的钱还我?弟弟口口声声“一定会还”,动嘴皮子当然容易,付诸行动就难了。我喊出国念书喊了一年多,结果拿起单词书,语法教材就昏昏欲睡。随后,弟弟、弟媳、妈妈连番车轮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是发誓又是赌咒又是表决心。我招架不了,只能答应。
去年年底,交了保险金一万三千多,东拼西凑,逼妹妹还了一万多,厚着脸皮向前男友借了5千,才凑够4W给他。考虑他们孩子留在家里,夫妻进城谋生艰难,如果建房子我一分不支助太说不过去,又退一步,只要他们还3W,另1W算是姐姐的人情,附加条件是3W元得3年内还清。我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上半年,紧巴巴地过日子,赶紧把自己借的债还上。满以为从此可以过一点潇洒日子,哪知道公司业务大幅缩水,生存都成问题了。1到5月份,工资总是迟发,还能全额;从6月份开始,每人只发一点“救济粮”,以不饿死为限。原打算拿今年的薪水奢侈一把,买一部数码相机,买台电脑或笔记本,花两三千元去外省旅行一周,给今年上大学的堂弟一千元零花钱,年底给父母一两千红包,全都成泡影。我们这一行,即使经济景气,竞争也异常激烈,倒闭率高,死的速度快。如今经济萧条,无疑雪上加霜。根本不知道老板能撑多久。
上周打电话给妹妹,她顺便跟我说,她家明年开年也要建房子,钱不够,想向我借两三万。我突然感觉泰山压顶,头痛欲裂!11月份交保险的钱都不知道在哪里,哪来的钱借给她?但,能不借钱给妹妹吗?到时妹夫和他的家人会怎么说她待她:“你姐姐借钱给兄弟,4W都有,借给你就2W都没有了?你姐有没把你放眼角?”虽然在千里之外,我完全可以体谅妹妹的难处。她婆家的老房子有一面墙豁缝,看上去摇摇欲坠,朝不保夕;屋顶上的瓦片也不严实,下雨就漏,早就该重建。妹夫在附近的企业上班,三班倒,无保险无福利无假期无加班工资,一个月才拿七八百块钱。他们家也是两个小孩,妹妹一直没工作,一直没筹够建新房的钱,住危房至今。
想了一下,如果弟弟下半年能还我5千块,我再向其他朋友借一点,倒可以缓解年底的财政危机。向我借钱的时候,弟媳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现在过了半年多,家里的房子也建好了,说法就变了。给家里打电话,妈妈接的,弟媳带孩子回娘家去了。妈妈替她传话说,他们下半年没钱还给我。今年弟媳在家带孩子,没出去工作,弟弟一个人的工资900块,家里花销都不够,口粮、菜金都要蹭父母的。她说的是实情,我的“实情”又可以说给谁听?要是我告诉家人自己工资都拿不全,工作可能不保,只会徒增他们的烦恼;要是他们嘴不严传出去,我又成了左邻右舍的笑柄:一个大学生,连工资都拿不到!
好恨自己没用!原来的同事,现在月薪7千8千1万的大把,唯独自己还是那么一点点。那点定期存款,预期用途是找到合适的对象,可以供一套房,付个首期啥的。但是,寻寻觅觅,上穷碧落下黄泉,一转眼都成“斗战剩佛”,依然一事无成,四大皆空。命运真的跟我开了个不怀好意的玩笑!家里有个闹心、叛逆的兄弟,让我对所有小弟弟心有余悸。我喜欢成熟稳重的哥哥,收到的情书,委婉求婚的,不是小弟,就是心理没断奶的老小孩。也许我的武断在小弟弟眼里成了果决、坚强,大佬们则很容易看穿我外强中干的皮袍里包裹的幼稚、偏执。所以,阴差阳错,歪打不着。
有一个口不择言,不吝以最恶毒、最具杀伤力的话语羞辱责骂丈夫、子女的母亲,生长在一个贫寒又不和的农村家庭,我觉得自己的人格和心理都不够健全,自卑、虚骄、偏执,心灵找不到憩息之地;面对复杂的冲突和矛盾,缺乏应变能力;情商低,容易走极端,有极端想法。知道自己的弱点,却改不了。
过去,为分数,为升学,为工作,为饭碗,为债务行尸走肉地活着,到今天依然为他们,为孔兄活着。到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活?虽然弟弟不是存心,事实上我成了他们的提款机。在他们夫妻心里,我是大姐,是家里唯一上过大学的高级知识分子,我帮他们这些“弱小”是天赋的义务;要是不帮,就成了忘恩负义,千夫所指的罪人。有一天,我有困难,急需用钱,他们置之不理,完全可以免责。他们嘴上说会还钱,谁知道是猴年马月?要是他们赖着不还,你总不能上房掀瓦吧!
自从大学毕业以后,我没有在家过过年,也很少回去。一直尽量远离家乡,远离父母弟妹,以为可以借此抚平、淡化他们对我个人的负面影响。他们却像鹰隼追踪腐尸,猎狗紧跟兔子一样追赶着我,让我在梦里都觉得窒息。午夜梦回,泪盈耳洞。想找个空旷无人的郊野抱一棵树放声痛哭,想拿坚硬的头颅撞击花岗岩,想找个破旧的天台让一切都飞升、解脱!为什么,要俺这样抹不开面子,狠不下心的穷鬼面临亲情和金钱的双重煎熬?我前世就欠他们吗?
您说,我该不该留个遗嘱?要是有个万一,父母也可以免做“不明真相的群众”,有钱收埋我,我的养老险也可以为他们的晚年造福。
杂乱无章地说了这些,感觉心理负担减轻了许多。谢谢您,也谢谢您开拓的树洞。
无间地狱
2009-8-11
十二
网友nm00913861来信说:
菜头:
我想是到了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了,如果再不说出来,我会过得更痛苦。我不能去找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因为那些人我都认识,而我自己又是学心理学的,非常清楚自己内心的冲突和挣扎。所以,只能和你说了。
我的父亲母亲
我的父亲母亲都已年过半百了。皱纹和白发开始和他们如影随形,岁月在他们身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这让作为家中长孙的我,深感愧疚。
一、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家中长子,有幸读到了高中,在当时算是才貌双全的知识青年。可惜后来上山下乡,学业荒废了。还好后来又进了当地的陶瓷厂跟着师傅学了烧窑的技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被老板们当师傅供着。后来陶瓷厂倒闭了,再后来烧窑用起来煤气窑和电窑,烧窑师傅的地位一落千丈。父亲靠着早些年积攒的钱和经验,靠着诚实和苦干,一步一步创业。又因为过于老实保守,辛苦十几年打造起来的陶瓷厂倒闭了,父亲又回到了打工的生活。
我打小就很崇拜我的父亲,因为他会画画会生产陶瓷,会赚很多很多的钱。可是后来家里生意不行的时候我开始渐渐瞧不起我的父亲。我瞧不起他的老实瞧不起他的保守瞧不起他的不求进取更瞧不起他在生意被人抢走的时候无力抗争……
在我的记忆中有两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情:第一件是父亲起早摸黑足足两个月把本来应该是整个厂好几个人才能完成的单子独自完成了。第二件是小姑介绍父亲去东莞给香港老板开的陶瓷厂当厂长,待遇很优厚,可是父亲只去了两个月,就回来了。这让当时的我无法理解。
我想现在的我,开始能够理解了。我所能理解的是一个有能力有作为有激情的男人,是怎样在无情和残酷的岁月里,被挫折被否定被煎熬。他承受压力他忍受寂寞,但是无处诉说。当他建立起家庭有了老婆和孩子,他又怎么愿意放下牵挂的人去过离乡背井的生活。当他开始衰老应该享福的时候,他却还要忘掉自己曾经是老板去给别人打工被别的老板使唤,只是因为他还要供我这个不懂事的儿子上大学。现在我常常会想起高考时父亲呆在校门口焦急又期待地等着我出来的样子,我也会想起上了大学后和父亲去大商场买东西时父亲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上大学的四年来我靠着父亲的血汗钱过着幸福的生活,而父亲却一年一年衰老得更快甚至生病了都舍不得去看医生。
前两个星期父亲生日的时候,我正病得昏昏沉沉,工作眼看又黄了,我没敢往家里打电话。我不知道父亲该有多么地失落,我呆在去中山面试的小宾馆里看着《让世界充满爱》的演讲视频,泪流满面。
(二)我的母亲
我想我是爱我的母亲的,可是我曾经恨她恨得那么深。我很想对她说:“对不起,我爱你。”话到了嘴边,又开不了口。
今年是母亲拿退休金的第一年,她还要拿满十年的退休金才能还请她欠下的赌债。我不知道她那常年被病痛折磨的身体还能坚持多少个春夏秋冬。而不过四年之前,母亲还靠着买地下六合彩让家里的生活变得滋润。生活就是要告诉你,我把你逼急了,还要诱惑你,如果你还往邪路上走,你就要承受一切的苦果。
母亲所承受的苦果就是,输光了多年的私房钱,还欠下了许多亲朋好友的赌债。这对于小学都没上过,一直给父亲打下手做帮工的母亲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打击。然而母亲还是挺过来了,她靠着智慧和庞大的人脉关系,靠着日熬夜熬和厚脸皮,靠着一点小生意,硬是支撑起了半个家。那个时候,家里的积蓄全用于治疗奶奶的癌症,父亲母亲破产,我和姐姐在上大学。
我恨母亲恨得那么深的原因,是我认为母亲太过于唯利是图斤斤计较不择手段。现在我知道我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母亲的一切行为背后都有其合理的解释,而我却用圣人的标准去衡量和要求母亲。我不知道,我曾经多少次伤害母亲那么深。
现在我所能想起的就是,母亲和我一起在看电视节目,母亲看不懂,问我都讲了什么,我不耐烦的说了句“说了你也不懂”,母亲于是低下头继续做着自己的小工——母亲靠着夜里用老花眼做出来的小工不知换回了我多少的鸡翅牛肉。而那个时候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没有文化的母亲,她的精神世界是多么的贫瘠。
另一件我能想起来的事是,有一次中午吃饭,母亲问我毕业后回来工作吗,我坚决地回了句“家乡有什么好的”。母亲低着头说了句“我就知道你长大了就不想回来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多么想我留在家乡工作。
上个星期终于往家里打了电话,才知道母亲重病卧床不起。因为以为母亲会熬夜工作,我很晚才打电话过去,却惊醒了病痛中的母亲。母亲知道我还没找到工作,还安慰我不要担心她的身体,让我不要熬夜……
那天夜里我久久不能入睡,我想起了我大学四年的精彩,想起了自己的骄傲和任性,想起自己错过了那么多回家乡工作的机会,放弃了那么多去学校工作的机会,而现在却只能跟着百万求职大军卑微地等待着毕业后的流离失所……
十三
网友liehuli来信说:
菜头:
生活中的事情怎么和电视剧一样一样的呀?我太吃惊了。
上上周,我的一个同事说,她同学新买的车被歹徒抢劫了。
这件事本身和电视剧就很一样:两个北漂的男女,带着才三岁的孩子在北京讨生活。在经济的寒冬中,男人失业半年,全家靠妻子微薄的收入维持生活。在多次努力没找到工作之后,男人借遍所有亲人和朋友的钱买了一辆比亚迪,上完保险、车船使用税等,总共6万多块。
我老公有时候喜欢说:“一辆车子半个家。”对于我们这种靠工资过日子的小老百姓来说,是这样的。但我相信,对于这对北漂男女来说,这辆借钱买的车子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买车三天后,男人开着它出去挣钱了,就是我们平时说的黑出租。
男人第一次开黑车出去挣钱,妻子有点不放心,她把家里的全部家底1000多元钱让男人揣上,她相信,即使男人遇到什么小问题,1000多块可以顶些用途。
女人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了他们自导自演电视剧的第二集:男人带着一身血回来了,车子、身份证、驾照……和他们的全部家当——1000多块钱却没有带回来。他告诉妻子,三个男人在大兴上了车,声称去河北廊坊,半路上,他被狠狠打了一顿,车没了。
报警之后,是漫长的等待,因为他们的车是北京牌照,在河北廊坊被劫,所以法律程序有点繁琐。不敢告诉父母,怕他们担心;不敢告诉朋友,担心他们催帐。这对可怜的男女在无望和悲戚中饱受煎熬。
4月3日,男人被通知去警局录口供,第三集电视剧上演了:他在警局居然看到了“劫匪”中的一个人,那人居然是穿着警服的警察!在和警察目光相对的那刻,男人彻底蒙了、傻了。
男人还算“聪明”,在没有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他没有声张。
第二天,警局通知他:车找到了,但是,线人要5000块酬金。
罪犯呢?线人是谁?一切都没有交代。但是,你必须交5000块酬金,才可以把车子开走。
天哪,菜头,我真不敢相信中国竟然真的这么黑暗,警察参与抢劫。
如果被抢车的人没有在警局和“劫匪”迎头相撞,他的车子是不是就回不来了?如果他一激动,当众指出那个警察是“劫匪”,他会不会以诬陷罪被抓?
太TM像电视剧了,好恐怖好恐怖。人民警察都不能相信了,我们还能相信谁?
十四
网友Zhang来信说:
亲爱的菜头:
每天早晨8点左右会醒来,以前会赖床,甜蜜的等男朋友的电话。现在没有了,可生物钟已经形成,醒来后就开始想哭,悲从心中来的感觉。于是上网,看到你博客里好笑的帖子,觉得生活还是有惊喜的。
是的,分手了。这次不是谁抛弃了谁,谁背叛了谁。我理解他,背负着那么沉重的精神枷锁,那么疼我,我那样的求他他都不为所动,要下了多大的决心啊。不过,终究结果是一样的。所有的朋友知道后,都说,他爱你,为你好才这么做,对你是好的呀。
可是,心的会痛的。
从小我就惧怕疾病,我的童年记忆现在就剩下八岁到十岁时候的了,八岁之前,许是太过平常,忘了。十岁之后,我已经是大人了。八岁到十岁,一直是住院、看病、中医、西医的这么纠缠。十岁,动了那场心脏手术。童年的记忆是什么?是经常半夜听到陪床的妈妈偷偷的哭,我也想哭,但是不敢也不能;是每天最怕医生查房,怕医生发现我哪怕一点的不舒服。直到现在,我感冒的时候还会不自觉的忍着咳嗽,对医生的听诊器莫名的抗拒,看到就心跳加速。
不是一直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我还没觉得,我的生活还是要被疾病所困扰,当然,病痛的承受体不是我自己,是周围爱的人。两年前妈妈因为糖尿病自杀过,现在,男朋友因为中度脑积水跟我分手。
我看着它他每天头痛,我很心疼他,我却不太能安慰他。我以为他很坚强很能干,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可是他选择了放弃,不仅仅是我们的关系,或许还有他的病。
妈妈还不知道我已经嫁不出去了,她天天催我们结婚,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女婿。我们一开始瞒着她,是怕她担心,也怕她不同意。可是现在,她还是要担心。
想了一下,觉得我好像哭了好久了,昨天、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我能理解病人的心情,害怕,恐惧,总是不断瞎想,怕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我不怪他,我很担心他,我昨天去劝他动手术,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事情总要解决的,或许,也许,可能,动手术就好了呢,即使医生说了很多很多的风险。但我们不就是为了个可能的希望活吗!
有朋友一直说,你生活经历好丰富哦。我想我TM要这么丰富的生活经历干P啊,我就希望平平淡淡健健康康。
菜头,即使我们已经不在一起了。我觉得他一个人很孤独很恐惧,做决定很困难。你能帮我把这篇发到你的博客上吗?算一个树洞,也许有贵人医生能够帮助他。
ps:他的情况是:
82年的,九年前发现梗阻性脑积水。当时没有做手术。期间经常头疼,但其他一切正常。最近他头疼频繁加剧,从去年五月至今做了两次CT,一次比一次严重。其中四个脑室均有积水,一二脑室多,三四脑室较少。前两天又去了三九脑科医院,检查结果中度脑积水和轻度脑膜炎。医生说脑积水有向两侧太阳穴发展的趋势,大脑皮层变薄,脑室扩张,建议引流手术或者腹腔分流手术。但是前一种不能根治,积水还会再产生;后一种风险大,容易出现导管堵塞等现象,引起并发症的可能性大。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风险到底多大,有人一直没事的吗?
我的邮箱:tastydingding AT gmail.com
十五
网友Turkey留言说:
前女友,母亲在她还小的时候外地读书,由她父亲带大。她父亲脾气有些暴躁,她婴儿时期,有时睡在床上哭,父亲就揪她(按理,那么小的小孩,哭闹是很正常,应该诓或哄或抱抱的吧),揪来揪去,后来,她就不再哭了(可怕的条件反射!);后来大一点,小孩子都喜欢吃零食的,特别是女娃娃,她和伙伴在外面有了零食,没吃完,都不敢带回家,而是自个儿蹲在外面一个角落,偷偷吃完,才敢回家(后来听她母亲讲起这事儿,我心里好难受);小时候,父亲也经常打她,其情形,我估计类似“在一个叫家的地方被打得团团乱转,但是又实在没有地方可以跑”……这样的环境下,她就很憋屈,很怕来自大人、权威的惩罚或话,她读幼儿园的时候,有次老师突发奇想,要检查小朋友们衣服或裤兜里是否整洁、有垃圾,她吓惨了——因为兜里恰好有一团废纸,眼见老师快检查至自己座位了,情急之下,就自己吞下了那团纸(后来听她对我讲起儿时的经历,我心里也憋得慌……)。
用她母亲的话来讲,她很小气、经常怄气(在这样的憋屈环境,那么小的小女孩,被压抑着,没有外在的排解途径,那不就只有不断逼仄内心啊!),甚至,腮腺都肿大了,喝了时间数以年计的中药(中医理论,好像是气淤积了),才慢慢消肿;此期间,家里为了让她不再那么“小气”,能调理心境,就让她学毛笔字(因为,这样可以静下来),经年的训练后,她的毛笔和硬笔书法都很棒(研究生期间举办的一次翰墨书法大赛,她得过奖,且成了省里面的硬笔书法协会会员)。
硕士期间,跟她好以后,她逐渐将自己的过往经历讲给我听,对于从小到大没挨过打,家庭氛围很民主、宽松的我来说,很是心疼、心痛。她从小父亲带大,我从小母亲带大(父亲当时在部队;巧的是,她父亲也曾是军人),本以为二人如此的经历,恰好互补,我常想,她小的时候受那么多苦,而且,她愿意将自己的内心毫无保留地敞开给我(她和自己的父母,都不会如同我一起讲那么多的心里话),今后(以及从当时起算的“现在”),我一定会好好爱她,呵护她,有自己的家和孩子以后,更要营造宽松、民主的家庭氛围(当时我们开玩笑,她觉得我肯定会“溺爱”孩子,就说,家里面必须一个扮红脸、一个扮黑脸)。
后来某次我们的感情波折中(现在想起,我都止不住叹息、摇头——因为,所谓的感情波折,不是因为内在的感情,而是外在的诸如两人“暂时”分居,她工作在另外一个城市,买房子,等等;总之,我觉得我是输给了时间和距离,或许还有钱),她觉得在我们的感情当中,她付出、奉献很大(她硕士毕业后先工作,我自己在继续读博,此时的画外音应是如《罪恶之城》台词“older man dies, young woman lives”那样低沉地说出“拿到了学位,失去了挚爱”),有些累,又夹杂了买房子的经济因素,关键时刻,她父亲投了所谓的“反对票”(对我跟她的感情事宜,她家里这时倒“民主”了起来),而她母亲一直觉得我脾气很好,也宠爱她,坚决“劝和”,她父母当时甚至为我跟她的事闹到“要离婚”的程度(我后来听闻的),她当时觉得,如果要和我复合,父亲非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不可(其实,不是这样的,后来,双方父母见面,所有的误会澄清,双方父母彼此都很喜欢、尊敬对方,她父亲也就改口了,说尊重她的选择),她在提出和我分手、而我尽力挽回期间,就作出了另外的决定,不顾(或舍弃)跟我在一起近5年的情感,在和我提出分手不到1个月,便瞒着她父母办理了结婚登记(法定配偶乃单位一同事;后来她曾对我讲,说和他正式交往才15天!)……她的一好友(女)事后分析,当时,她的压力太大了,而且,从小到大都是听父母的,这一次,要做一件让父母意想不到的事情,也算“报复”……(其实,我不愿接受这个解释;不过,“对日常生活中的事件,总有一个平凡的解释,和一个疯狂的解释”吧~~~)
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可能会被看做矫情,嗯,就这样子…………不可否认,父(母)亲其实是爱她的,只是表达爱的方式不同。记得她和我看《闻香识女人》的时候,她都偷偷落泪,因为,她觉得艾尔·帕西诺很像她父亲(和她在一起时,我还没有见过她看哪部电影甚至悲剧情感片落过泪)。
至此,有时,我会将我俩此事件的源头一直追溯至她(或我)幼时的经历和性格的型塑,觉得,那会潜移默化甚至瞬间、潜意识里影响着日后的道路、抉择。但是,在更多时刻,我是深深自责,责任在我,我忽略了很多东西,总以为固若金汤的我和她的感情,可以经住任何考验;但,直到某一天,她不再与我分享哪怕日常生活的琐细甚微,不愿再我与交流彼此对事物的看法,并互相八卦时尚或周遭人物时,再想到挽回,已经晚了。
从早间起来喝杯豆浆,吃完巧克力泡芙,习惯性地再看菜头此帖留言,不留神,写成了《树洞》。菜头,如果要配图的话,能烦请您配《闻香识女人》中,艾尔·帕西诺穿西装,与一女子跳舞(两人脸颊挨着)时的那张黑白照么?此所以那么惦记《闻香识女人》中那张黑白剧照,是因为,她确实很美,很美;此前(和她在一起时),我常清晰地畅想着,她父亲就那样子将如此美丽的女儿,在婚礼时,托付给我……只是,那清晰的画面,已经模糊,逝去了。
十六
网友和树洞说说话留言说:
树洞,今天在这里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刚刚又订了机票,明天下午我要回家了。
我本来订了20号晚上的机票,1月20号晚上19:00北京–成都。如果不是因为惯性,此刻我本来已经在成都的家中,和父母姐姐在一起,看老人打麻将给他们换手气,三个小孩子会围着我转,变着法子讨好我,“妈妈”、“小姑姑”、“小姨妈”地叫个不停,给我展示他们的画作、舞蹈和手工。
为了20号晚上能走,我从1月4号开始,到20号下午,没有休息过一天,一直在加班做事,很累,很累。终于,事情做完了,我却不想回家了。于是打电话给机票代理,推迟了这张票。
昨天,独自一人在北京的出租屋中,看杂志,上网闲逛。窗外的焰火映得我的窗户发亮,鞭炮声一直震着我的耳膜。但我觉得这一切都和我无关。一切热闹都和我无关。我远远地站着,看到不想看。
这是我连续第三年独自一人在北京过除夕之夜。07年的除夕,我独自一人开车在二环三环长安街,看璀璨的烟花和灯火,听着《爱你一万年》,不停地流泪;08 年的除夕之夜,我独自一人站在昆玉河的车道沟桥,静思,伤感;09年的除夕之夜,我独自一人在寂静的小屋,看杂志,逛网,不再伤感。
不想回家。
1月17号是哥哥再婚大喜,我托姐姐给了他红包;春节给父母的大红包,我也托姐姐给了。他们对我的牵挂,不就是钱吗?我给他们钱,我不回去。
昨晚6点我哥哥就给我打电话,说家人想我回去,刚新婚的他显然心情很好,检讨自己对兄妹亲情的淡漠,说兄弟姐妹的感情会一直很亲,他们会一直关心和记挂着我,我敷衍着挂断了电话;过了一会儿,父亲又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想念我,担心我独自一人在外的孤单,我说,我这会儿不想说话,你们自己好好过吧。父亲说,母亲想和我说话,我说,我这会儿真不想说话,就不说了吧。父亲失望地挂断了电话。我觉得自己很冷酷,我也很难受,可是那会儿心情不好,真的不想说话,说话可能会更伤害他们吧。
晚上一个人写完了08年的总结和09年的展望,正好是12点。我农历的生日到了。这个时候,又开始伤感。我33岁了,我这么努力,这么善良,为什么还会这么孤单?
曾经在这里倾述过和父母的隔阂,这么多年一直努力去释怀,但是总是不耐烦。童年的伤害太深,无论我怎么努力,看到手上重重叠叠的疤痕以及变形的手指,总是会触到内心的伤痛。24号晚上和闺蜜伉俪吃饭,偶然说起父母打孩子,闺蜜说她不信父母会在孩子上初中后还会很狠地打,我就想起高中时候父亲一拳打到我脸上,鼻血喷涌、眼球充血,差点变瞎的场景,后遗症是我多年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流鼻血,那次如果位置偏差一点我的眼球可能就爆掉了;想起多少年来他们无休止的暴打和怒骂;想起我被蛇咬差点死掉却得不到母亲半句心疼只有对钱的心疼和对我又要花钱的埋怨;想起我高中时候虽一直是年级第一却被他们逼我辍学去给当地的暴富–一个50多岁的老色鬼当秘书的事;想起哥哥上研究生交五千的高价他们光荣得很,我考上大学却舍不得交八百块钱学费的事情;想起我读大学时有两个月一分钱不给我寄来,我吃了两个月馒头和白饭,晚上饿得胃痉挛,原因只是因为姐姐惹他们生气了于是觉得养女儿没有用的事情;想起每次开学要钱交学费都那么艰难要被母亲挖苦够,而家里的钱大部分却被母亲拿去放高利贷的事情;想起我因为看书而遭到的那些毒打;想起我多少年的噩梦主题都是毒蛇、坟地、毒打和怒骂—那是父亲带给我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在父母眼里是什么呢?一个多余的小奴隶而已。
我毕业了,能挣钱了,尽我最大的能力给他们钱。
于是:
我最疼爱你了,母亲对我说。我家的幺女儿被我们宠坏了,母亲对我的朋友们说。我不让你看书,是因为怕损坏你的眼睛,母亲说;我们打骂你,是因为你从小太聪明,爱骄傲,给你泼冷水免得你太自以为是,父母说;我们让你去有毒蛇的坟地,去走夜路,是因为你胆子太小想训练你的胆量,他们说。
我惟有笑,不想说话。
是的,自从我毕业之后,这十年来,我知道他们想爱我,但一切都太晚了,从小缺失的亲情,成年之后又怎么能够轻易弥补回来?
我也想给他们亲情,可是,我做得到么?血缘关系是天生的,感情却是培养起来的。为着这血缘关系,我一直将收入的五分之一给他们;但没有给过我爱,我怎么去给予爱?
我也努力过。我给他们打电话,电话接通了,我说:“妈,国庆节啦,你在干嘛呢?”“哎呀,别说了,你哥哥。。。。你侄女儿。。。。邻居伍家。。。。”blablabla,一个多小时,没有半句问过我的状况。我还能说什么。我不说了。
我尝试和她沟通,在家的时候。晚上睡觉时,我说:“妈,小时候有些事情你可能没有感觉,那时候我可怕爸爸了,他老是瞪着眼睛骂我。。。。”“哎呀,我才怕他呢,我怕死他了,他还老是打我呢,我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blablabla….”全是她的诉苦会了。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沉默。可是,在我的记忆中,从来都是她骂我爸爸,我爸爸再打骂我。。。。
我很想这一切都过去了。
我什至去寻求心理医生的治疗,有所改进,却无法根治。
。。。。。。
今天早上一大早,电话铃声响了,是我妈打来的:“三三,妈妈想你,祝你生日快乐,你永远是妈妈心中最心爱的宝贝!”我吓得一激灵,这是我妈妈吗?懵懵懂懂地和她应付几句,赶紧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哥哥又打来电话:“三妹,老哥祝你生日快乐!你回来过吧,我们都很想念你!”又过了一会儿姐姐的电话又来了:“三头,你一个人在那边干什么呢,回来吧。”我和姐姐是最亲的,就和她说了妈妈和哥哥的变化:“这还是我的老妈和老哥吗?我都不认识他们了!他们是台湾剧看多了吧?”姐姐笑了,说,你回来吧,你看,大家都很想念你呢,你要知道妈妈说这些话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我说,二十年前怎么不这样说。她说,你要理解每个人的局限性。然后她说,你张哥(就是我姐夫)也叫你回来呢,说给你报销机票。我又大吃一惊,虽然我姐姐姐夫结婚14年了,他们住着别墅开着好车,可我从来未指望姐夫给我任何帮助,因为他是一个对亲情很淡漠的人,不过他对我姐姐很好。现在居然他也会主动叫我回家了,主动要给我报销机票?姐姐说:“回来吧,你看,所有人都在改变,你不要再执着于以前的那些事情不放了,你也要给别人一个改变的机会。”我答应好好想想。
晚上,我终于想通了。我要回去和家人在一起。日渐年迈的父母、哥哥、姐姐以及日渐长大的孩子们,我要和他们培养亲情。
放弃过去的恩怨,尝试着去接受新的生活。学会宽容,宽恕。
树洞,明天我就要回家去了,去和家人过春节。
我也希望所有和父母亲人有隔阂,能够在2009年有个新的开始。
深深的祝福!
十七
网友流水贱客留言说:
原本以为,我是个健忘的人。可是我发现我无法忘记所有关于她的细节。而那些细节搭配起她的冷漠,我抓鼠标的手忽然失去了准星。你知道,她站在我的桌子面前,我颤抖着无法说出话来,然后错手关掉了一个未经保存的文档。再次打开的时候,一如我的感情一样,空白一片。程序再智能,也无法为我恢复原形。而回忆再温暖,也无法许给我一个暖暖的现在。
体味着这样的现实,我总会觉得这个冬天前所未有的冷。可是我想我还是要顺着冬天的温度回溯而去,把所有的过去和勇气给自己展现给自己看一看。
我想大概你会体会过深圳的大雨。那一年的深圳,我托着一个已经有一角破损的从螺丝湾买的皮箱,在大雨里,在一把小小的伞下,跟朋友一起,从亲戚家搬离至朋友的家去。尽管我很瘦,可是还是被大雨打湿。寄人篱下、凄风苦雨、走投无路,这些我在书本上看过无数遍的词语出现在我的身上。朋友把我安顿在一个酒吧调酒师租的房里。我睡上铺,同住的两位每天都要到凌晨3点才勉强睡去。我住了三天,做了三天恶梦。第三天下午,我搬离那条小街。
后来在朋友租的房子里住下,我们一人一间。我睡弹簧床,而她在另一间,晚上看书,白天上班。那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而世事并不给我机会辩解:对不起,我还没长大。我依然还是要坐车,坐很久的公交车,去面试,去找工作,去面对。在人才市场里,一个要招行政的人看到我投给他的简历,一看是云南毕业的,大声的说我像马加爵(我很瘦,也比马耐看多了)。我大声的辩解,像受到了耻辱的走开。后来想起他的招聘要求中说的“有觉悟性”,顿然明白,为什么他指鹿为马。
那时候茫然、焦灼占据我全部的心魂。总是无法忘记,在深圳的街道上,一个人默然的流起泪来。一路的仰头望天,想让眼泪倒流。可是还得一边看路,一边走。街道永是流逝。谁会去理会,一个被父母寄托所有冀望的青年、一个被父母借钱去供着上大学的青年,他的内心,无助得只剩下那一份骄傲。而这正是活着的耻辱,骄傲从来不能当饭一样吃。可是我还是得咽下去。
再后来一家机构给我打来电话,说让我马上就去北京上班。那时候是九月初。深圳依然是盛夏。那时候,我拖着从螺丝湾买来的箱子,跟朋友说再见——要知道,我几乎爱上了她。在上了公交车之后,我才发现我是一个人。我坐在后排,仰起头,让泪水倒流。为这漂泊的生活,为离别。
往后的日子在出差中度过,从北京到西安、咸阳,然后再回北京,然后再到南方。八千里路云和月,漂泊感形影不离的在我左右伴随着。我想,那时候的我已经学会了自我疗伤,用文字,很多不知所以的文字倾吐自己,安慰自己。在一个小山村学校,我和同事在做完工作之后,深夜里拿起一把吉他,看着满天的星空唱歌。临走那天,十几个小学女生给我们写了几张纸条,说我们给她们带来了快乐,却又要走了。上面写了很普通的祝福的话,末尾一句:不知道你们还会不会再来。每当我想起这样的话,总会想着去仰望星空,是的,让眼泪倒流。谁知道呢,那些小姑娘们,她们或该不会明白什么是漂泊。
后面的日子并不像电影里的那么通顺和欢畅。电影用3分钟的镜头就可以概含三年的时光,而我却只能赋予那三年的时光一瞬间的回忆,和几段破碎的文字。三年里我时常感到无力,时常感到无助的痛楚。而来自家庭的压力纷至沓来。
首先是家里要盖房子,嗯,一年的工资都得寄回去。然后是要还债,嗯,又是一年的工资。接着,我开始感觉到了父母的老去。我常在梦里会想起他们,也会梦到自己死去的时候。我想,是不是到死的时候,我依然活不出一个自己来,这就是我常常不能忘怀的恐惧。我是否依然照着大众的期望,打造一个模型,活在人世里?我想,总有一天,我要按着我的方式,去活出一个自己来。
前些日子给弟弟打电话,催促他快些结婚。理由是,父母快要老了。弟弟在电话里轻声答应着。站在城市的阳台上,我忽然觉得想抓住什么作为依靠。然后嚎啕大哭起来。近乎一事无成的日子,我能为父母做一些什么?为我的兄弟姐妹做些什么?没错,更重要的是,我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孤身一人,望着无边际的城市,我才感觉到《海上钢琴师》中1900的那份无助。面对巨大的城市的冷漠,我期望自己能如唐吉珂德一样坚强而无知的去搏斗。然而,疲惫不堪。
说说那些傻傻的感情吧。在离开深圳前的10天,我几乎爱上了与我同住的朋友。而她仅仅是凭借对我的文字的喜欢和信任,对我施以援手。临离开的晚上,我为她写了一封长信,夹在那本《追忆似水流年》的书中间。之后,我们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再后来,就是我常记在心的勇气。去年的冬天,我只身到达零下十度的北方。去见那一个常在网上聊的女孩。我当时的理由是,去那个城市看一看我的朋友们(我在那个城市有很多朋友)。然而很多朋友把我到那个城市的理由看成:去找那个女孩。我想,当时的我,有着无比的勇气,在零下十度的城市里,跺着脚,一个人等待她的出现。然而我受到了最为寒冷的一次挫折——她应该是被我这样的勇气吓坏了。想想,一个人从数千公里的地方赶过去,只为了你,你会什么感想。我的朋友为我分析道。听着他的话的时候,我在喝酒,一个酒吧里。我的一个兄弟第二天告诉我,我们总共6人,喝完了6件72瓶啤酒。那年的冬天的寒冷,直入心髓。
时针被上帝挑拨到了今年。在我一直觉得自己无法再去爱(甚至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遇上了一个87年的小姑娘。我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无比清晰,我知道我要干的是什么。我这样给远方的兄弟打电话。是的,我很清楚的知道,我爱上了这个女孩,不能自拔。或者在过去数年里,我对自己的爱和喜欢都懵懂而不可理解的,如今我却清晰的摸到自己的心跳提速,是因为这个人。开始的时候,我们很愉快的相处,而我表现得,简直是那个赤裸裸的喜欢。我的朋友这样总结道。嗯,我当时的想法是,爱就爱,一定要表现出来。然而事情在国庆的时候像中国的股市一样,急转直下,她表现得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冷漠、疏远。你知道,这时候我依然清晰的摸到自己的脉搏因她而提速加快。可正是这样的清晰,配上她的冷漠,让我感觉到了颤抖。这就像你可以感觉一股寒流,清晰的在血液里奔涌一样那么痛苦。
在某天,我看到她的IM签名:『有些事,我们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有些人,我们明知道是爱的,也要去放弃,因为没结局;』。我的心里不知道是该悲伤还是欢喜。即使这是她写给我看的,那又如何。如果是写给别人看的呢,嗯,那岂不更是我的深渊了么?可是想想,这些纠结的念头跟自己又何干?我无法在冷漠里依然奋勇前进,无法在她的冷漠里镇定自若的跟她说笑。人家说谈恋爱,跟她说些什么好?谈谈天气?谈谈未来么?
我想,既然这相互的爱她没法给,那么我只能选择装作坚强的走开,或者遗忘。没错,我原本以为我是个健忘的人,可是前天,在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依然清晰的听到了那股寒冷中体内奔涌,颤抖不期而至。这准时的痛苦,在寒冷的冬天里很为应景。
这时候我觉得很怀念去年的冬天,怀念去年的勇气。可是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寒冷。现在,我选择把自己固定在一条直线上:住处——办公室。像一只搬家的蚂蚁一样,在城市里搬运不存在的家。我不奢望还会有更值得期待的人和事会在这条线上让我遇上。我只是期待着春天的来临,在城市里工作,养活自己,然后继续履行一个儿子、学生、大哥的责任。至于爱情,它跟冬天一样,曾经来过,曾经寒冷。
(今晚一直在听周云蓬唱海子的那首《九月》(第三版),海子说,我的琴声呜咽,我的泪水全无。)
十八
网友珊瑚海留言说:
亲爱的树洞:
2008年就要过去了。我想快点忘记它。
记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我好像离开你好久好久了,早就忘了我们之间所有的不愉快,却总是不停地想起一些细碎微小的甜蜜。我想起你说我睡觉的样子像一只小兔,睡醒的眼神好像来自原始社会。早上我醒来眼皮痒痒,是你在轻轻地揪我的眼睫毛玩。冬天的夜里我们吃完川办穿过长安街去对面打车,在地下道里我一下子跳到你的背上,忽然感到的那种温暖。你穿白体恤的样子,太阳光透过纯棉T恤照在光滑的皮肤上的光芒。小别重逢,我们兴奋得不得了,一起扑床,一边一个耳机听一首歌,这样大的快乐几乎显得可疑。我想起在圆明园门口我们停不好车被停车场大热天还画浓妆的大妈教训,两个人装作刚拿到驾照技术不好,然后笑到打跌地遁去。我想起你刚做完手术回到病房,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手拉进被子里摸你的小兄弟,“试试麻醉效果”。在泳池你教我换气不顾我反对把我头按进水里自己却得意地笑起来。我总是绵着不肯起床,要等着你下楼买回来豆浆早餐。我想起你总是强词夺理说,“我从来不骂你的,你搞错了。”你喝醉了喜欢唱圣歌,在第一次做完爱以后两个人掰扯到底“谁睡了谁”,第二天我正上班你发信息:问候一下~我回:首长辛苦了~你回:人民为我服务~。还有无数的小段子。很热的夏天,你打车来我办公室,就为了给我送一个桃子,于是我唤你“桃太郎”。还有快到中秋了我说我忽然想吃云腿月饼了,你就自己去云腾宾馆给我买好了送来。。。
我很好,有一点想你。这两天没事就在街上乱走,吸吸冷空气,不知不觉就买了很多冬衣,有漂亮的一直想买到的修长靴子和机车皮衣,足够过两个冬了。还包括一件鲜红色的像面包一样胖胖的羽绒服,我需要温暖,我需要红色,不然我要冷死闷死了。我想起你穿皮夹克的样子了,AX的,很骚。还有你取笑我:花钱猛,把帅哥更猛。熊熊也很好。我有时候会拦腰抱住它,一抱好久。这一点你俩很像,你抱着我睡觉时,也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一抱好久。但是它没有你脖颈间的那股淡淡的羊肉香。你看你对我那么坏,我还统统记着你的好。
我想一小会儿就哭一小会儿。然后就接着去做别的事情了。其实平时我也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却总觉得事很多,很闹腾,怎么现在却觉得屋子很空,静得可怕。也许仅仅是我的心空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要跑掉的,我早就说,算了吧,我handle不了你。可你跟我说,“你有小厨房,喂我羊肉啤酒,我不跑 ”——你说过的。
现在我见不到你了。我一直见不到你。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现在又觉得好像没有必要了。
记着你的好,也记着你手里的刀。总以为有一天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我们有同一频率的思维,还有人海里再难遇到的契合,以前没有、以后也再遇不到的契合了。什么都可以塑造、改善、培养,只有这种契合,是上天给的运气。
我总想着你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一点,我等了很久,看来是我错了。我不可能再等了。爱情对男人不重要,我忽然懂了。就是我前两天说的:因为不想辜负了好人好运气,所以我总是尽量争取坚持到最后一秒。最后一秒。但最近我明白了一些道理,你得到一些,就要失去一些。不可能什么都占有,取舍是必须的。你要是没有勇气,总是徘徊其间,最后的结局就是失去所有。
这个冬天,我感到了此生从未感受过的寂寞。谢谢侬,是你教我微笑的,也是你教会我寂寞。寂寞是一种心被塞得很满很满,满得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其实却又很空很空的感觉。
我不会再找你了。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忘记。
我非常非常难过。不仅仅因为我再一次感觉到了疼,而且因为遗憾。遗憾我们生活的河流眼看就要如此分岔,一条向东流去,一条流向西,而我们就像两条鱼儿一路嘻戏而来,一不经意,就永不相见了。
不说了。好好保重。
一个人的生活你早就习惯了,在外面飘还是要小心点,那种乱渡江的事情就不要再干了。
你总是说我不服你,其实我特别欣赏你。你是我见过最特别和最真实的人。你那么复杂,有那么多缺点,却是我见过最像男人的男人,是我打心眼里最喜爱的男人。你以前受过的那些苦,也让我心疼,而你又有一种天真,又让我心软。在你身上,我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灵魂可以那么坚硬同时又那么柔软,一个人的内心可以经过那么多黑暗还有那么多阳光。
可惜我没有这个福分了。
这句话学了好久,也不会有机会再对你说了:
三叔,Ich liebe dich.
十九
网友大老黄留言说:
我也借一下树洞。
我是个笨孩子,也不可爱,小时候家里又穷,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生病了,是很严重的问题。我的记忆开始就是妈妈犯病,妈妈生病前我没什么记忆。记得小时候走到哪里,亲戚们没人喜欢我,后来知道自己是个讨人嫌,导致的结果是长大后总是习惯跟人保持距离,潜意识里是怕擅自跟人太接近会让别人反而更讨厌。经济困顿这一点给我更大的阴影,小学初中的时候,每次开学都无比沮丧和无所适从,因为我从来都没有钱交学费。记得小学的时候,开学第一天总是发新书,没钱交学费的我只能心里巴巴地然而脸上若无其事地看着别人的新书,我现在依然不能找出词汇来形容当年的那种感觉,但却记忆犹新,仿佛老师大声在讲台上说“***,你没有交学费,赶紧回家拿钱交学费来。”的那一刻就发生在昨天。谢天谢地,现在有了免费的九年教育,穷孩子应该不用再承受这些了。小学五年级开学的时候我没去上学,因为当时家里太穷,母亲的病没有好转的希望,加上哥哥们也都辍学了,于是父亲劝我也不要再上了。一个星期后,我正在家里喂一头瘦骨嶙峋的猪时,班主任老师来家里家访了。然后我又去上学了,到现在,五年级的学费我还欠着呢。我不知道是欠学校的还是欠班主任老师的,班主任老师现在调到我们另一个镇初中去当老师去了,我们没有联系过,只是偶尔听到他的消息。我总幻想自己某天能够作出点让老师觉得骄傲和满意的事,然后去看看他。
我开始上初中的时候,辍学的哥哥们开始了外出打工,最初也基本赚不到钱,所以我初中3年的学费也是交的非常的坎坷。初中中考,我没有如他们的愿考上中专,哥哥们大怒。我记得那个暑假,隔壁邻居的一个哥哥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他亲自到学校里去把我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拿到我家里来。我因为受了哥哥们的责备,于是对家里说我不再上学了。那段时间是少有的妈妈情况比较好的时间,她劝我,希望我能有与她不一样的命运。后来的结果是,我又继续上高中了。
从高中起,我的费用真正是哥哥们出的,高三考大学,没有考上。开始家里也没人说我什么,因为同一个村我们一起上学的几个小孩都没考上。但是有天晚上父亲发现我竟然把厨房,卫生间和客厅的灯都亮着,生气地大声呵斥我,你一个人点了3盏灯,你有什么能耐点3盏灯?就凭你考得那个分数?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关了灯去睡觉,也不敢哭。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别人面前哭意味着想讨别人的爱怜,所以从来不敢这么做。第二天我跟父亲说我的分数复读不用交任何费用,打算去复读一年。父亲说,咱家不可能像**家那样,弹破棉絮那样一直让我混下去。这个**是我们村一个复读了好几年的,我父亲称之为破棉絮。这些对话发生在一个夏日清晨我家红薯地里,我低着头拔草,回答说,不会的,我有自知之明的。
第二年,大学考上了,不是太好,一般的一个重点大学。这年大哥结婚了,家里又刚刚盖了房子,经济非常紧张,而且因为经济问题,两个哥哥间闹了矛盾,新嫂子也显然不能同意在他们欠了外债的情况下出钱给我上学。我知道哥哥们不容易,不愿意因为我的事造成他们家庭的不愉快。哥哥们经常会打电话问需不需要钱,我从来都是说不需要。他们给我寄钱的时候,我总是强调说一定要让嫂子知道。做个换位思考,如果我某天当了别人的嫂子,自己经济窘迫,却要拿出钱来给小姑子,我可能也不会太痛快。后来哥哥们经济状况好了些,连嫂子都主动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钱花。现在我和嫂子们关系都非常好。人都说,维持一个好的关系的秘诀是,自己做一个好人,对方也是个好人。自己做个好人这个可以自己控制,对方是个好人这点却全凭运气。这样看,我运气实在很好,两个嫂子都是很好的人。
扯远了,说上大学的问题。我上大学的地方不在市区,没什么打工的机会,做家教10块钱一个小时都很难找到,前面也说了,我人也笨,没什么经济头脑,于是只好拼命学习。基本上各门功课都要拿年纪第一,四六级要最早就通过,然后就靠这些挣奖学金。(这里的读者大概有很多人鄙视那种在大学里特别用功的学生,见笑了。)大一的学费是哥哥们出的,大二开学时哥哥们寄了2000块给我,大四的时候我在中国银行贷了5000块,其余的都是靠挣得奖学金,大学期间我大概拿了2万块钱左右的奖学金。大学毕业时,很显然我是成绩最优的毕业生,但是最后保送研究生的时候,名额给了一个学生干部,也没有给我什么正式的解释。我还记得结果公布的时候,一片惊讶之声。大概是那片惊讶反而让我平静了,于是我没有走上“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一个说法”的路子。很感激那算时间很多不是太熟识的同学来安慰我,她们对我说,不管什么结果,谁都知道你的实力是第一。我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实力第一,可是我觉得自己不能辜负她们的信任和期望,研究生考试成绩非常好,分数公布后,好几个外班的同学专门跑过来,当着那位保送研究生的同学的面对我说,真正的第一就是,不管什么情况下都拿第一,靠得是实力。我很感激她们,虽然那时候我已经不太在乎这件事了,和保研的那位同学也还是朋友。
公费研究生虽然不用交学费,可是每个月的生活补助只有200块,肯定是不够用。还是那句话,我人笨,没有经济头脑,挣不来钱,并且大学里基本上没有针对研究生的奖学金了,本科的那套行不通了。还好我的导师人很不错,会给学生一些补助,生活基本上没有问题。在这期间,我一直有个压力,就是我大四那年借的助学贷款,因为还款期限就是研究生毕业的时候。研三的时候,我还没有一分钱的存款,不禁开始焦虑起来。但笨人还是有运气,虽然研究生基本没有奖学金,但有天研究生秘书跟我说有个企业给研究生设了个奖学金,我们学校可以选2人,每人5000块。我一听5000块这个数字就觉得简直这个奖学金太match我了,赶紧申请。还真这么幸运,申请到了。当时是真高兴,虽然以前也拿过很多奖学金,可这一次感觉真是太好了。奖金一分都不敢花,直接转账还了贷款,出了中行的门,我在一个小区的花园里坐了很久,突然那种一身轻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从此不必再有任何包袱和阴影,可以真正地按自己的想法和方式去活着了。负债的日子是一种隐形的折磨,穷困甚至让我都不是那么坦然,就好像身上有个暗伤,随时会被人拔了衣服亮相。
9月份我来到美国,还是靠奖学金过日子。刚来时,花钱时会自动进入美元人民币换算程序。以前没发觉,现在突然知道自己花钱是这么斤斤计较,而且骨子里头想的都是怎么攒点钱。出来前考试办手续花了些钱,都是借朋友的,这个月刚好攒够了可以寄支票回去还给朋友。过年的时候应该还能再攒点钱,可以寄点回去给父母以及哥哥嫂嫂侄子们。因为以前穷日子过怕了,老是觉得没钱就没有安全感。室友笑话我抠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应。我只知道,我笨,没脑子挣钱,学的也不是能挣钱的专业。而钱又那么重要,挣不来只能省着花了。我以前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把钱看得太重的人。有人曾经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其实我没有什么具体的梦想和目标,对于将来的工作和生活,我没有详细的计划。猛然醒来,这点很让我抓狂。我突然埋怨自己,不知道以前的时间都用来干什么去了,从来没有好好计划过人生,只是莫名其妙地在借债,然后又用极其愚蠢的方式还钱。现在,年纪不小了,甚至没有正儿八经谈过一次恋爱,成了真真正正的第三类人。想起当初对我好的人,心里非常痛,那时候太愚蠢也太悲观了,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得不到爱。现在回想起来,我似乎从来没有爱过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爱别人。我以为自己走了很长的路远离了过去的阴影,可谁一觉醒来发现不过是大梦一场。我不知道为什么,人生就是这样不停地让人绝望和悲伤。
我一直希望的,是自己能够得到内心的平静和安宁。没有恐慌,无需隐忍。问题是,我一直不确信我能得到这些。所谓幸福,很久以前我曾经还抱了一丝希望。现在,这点残存的希望好像也人间蒸发掉了。最悲惨的事不是不幸福,而是,不相信还能够有幸福。
亦舒说,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我就要很多很多的钱。想到这些的时候我会伤心,我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得不到。可是,伤心的时候我也会假装并没有伤心。因为不知道伤心给谁看。我内心里深知,并没有人会在意,你,一个不漂亮,不可爱,笨,抠门的人,是曾经怎样生活在阴影里,是怎样渴望能慢慢将这些阴影稀释。
亲爱的树洞,这是我的故事,也有我的渴望,谢谢你的聆听。
二十
山寨强人来信说:
惭愧惭愧,一直以为自己会是树洞的旁观者,明天晚上就要登上去杭州的飞机,所以今天我也迫切需要一个树洞来抽根烟。
说说我吧,南方一个小城市,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感情一直不好,或者说这是两个不懂感情的人。他们的感情不好经常影响到年少的我,在我初中的时候他们终于离婚了,我的第一反应是长吐一口气心想可他妈算离了折腾死我了,很想找个什么活动来庆祝一下这个快乐的日子。
初中时候因为父母的折腾严重影响了我的成绩,而且更要命的是双方的亲属关系也分裂了,本来可以托关系混进高中的我因此受了牵连,没有像我成绩同样不好的表妹一样混进高中,因为这件事情,我母亲会记我父亲一辈子仇(教育方面的关系都在我父亲这一边),觉得他害了我一辈子。所以我就被母亲送进了一所中专。中专这种教育方式,被上流社会唾弃,被下流社会不屑,我在那儿的日子我现在都不想回忆,想从人生中抹去那段记忆,虽然在那儿我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孩,阳光下有金红色的短头发,总是昂着头,双手插兜。
中专终于让我待不下去了,于是我坚定的退学,因为当时自己看好了开网吧这门生意(也就是在中专的时候互联网开始兴起,我在网吧学会了上网聊QQ,当然,还有玩游戏)。经过一段时间的软磨硬泡,妈妈终于拿出几万块钱让我自己开了个小网吧,于是,在我16岁的时候我成了一个小老板,个体户,还是互联网行业:)然后又是一年多混乱的岁月,被各个管理部门轮流上门敲诈,被街头吸白粉的混混勒索,被卖淫女盯上死活缠着。。。终于,感谢party感谢goverment,网吧关张了。凭着自己开小网吧维修电脑的经验,我去了本地的小电脑公司做技术员。
技术员的生活还不错,至少有点事情做,每天也挺规律的,明知道老板是在欺负你,但一个月三百块的工资至少比没有收入强,17岁的小孩子,又能干什么去呢。底层的技术工作很快让我不满足了,感谢互联网的发达,因为对知识的探索欲,我开始慢慢在互联网上发现自我,所谓发现自我呢,就是说我开始知道那些大城市的人们在干什么,各个行业各个领域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要怎么寻找我人生的出路,人生这玩意到底有多少种可能性。。。。我慢慢发现,我是个不满足现状的人,听起来很像废话,可这是事实。
一转眼在小城市待到了19岁,因为一个朋友偶然的提醒,我突然想到,为什么我不继续去读书呢,我要上进!
这个朋友,实际上是我的一位露水女朋友,她家庭条件很好,市政府的。在一次她放暑假回家的时候我们相识(之前我只是听说过她,她在小学时候就是知名人物,三条杠的干部,虽然是旁边小学的。),她很平稳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我呢,什么都不是吧。很自卑,当时就很羡慕他们大学生,我很感激她在我人生低谷的时候对我的鼓励,虽然她后来和别的很多女大学生一样变得庸俗平凡,但是我心里一直有一小块地方是为她保留。
经过一些朋友的帮助,我知道我可以通过成人高考来获得学历,至少,是一段我一直想要的大学生活,我想和那些电视里和传说中的大学生一样,背着书包戴着耳机,去食堂打饭,去操场打球,在女生宿舍门口默默的等待。。。很认真的复习了半年,我竟然真的考上了本省的一所重点高校。。。的。。。。成教学院。但是,但是,我已经幸福到脚趾头了。我终于可以每天背着书包,迎着那些统招生们高傲冷漠的眼神,默默找一个可以上课自习的地方。
统招生这回事,算是大学四年里我们这些成教生们最敏感忌讳的字眼吧,而且我上大学之后知道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原来大学生并不都是我之前以为的那些勤奋穷苦的孩子,他们中的非常大的一部分,都是和我之前认识的三条杠一样,家庭出身好,学习成绩一般,消费能力惊人的人(记得我刚知道阿迪达斯和耐克的价钱的时候,真的很为自己脚上那双30元的鞋子竟然也贴着阿迪达斯的标志而羞耻)。他们的宿舍里什么高档货都有,名牌衣服鞋子就不说了,电脑手机随身听都是高档配置,和他们出去吃饭(老乡关系),都是去一些不错的餐厅,和他们交谈,我本以为是要像以前书里面看到的那些80年代大学生一样,谈些人生理想之类的空话,没想到都是谁谁谁保研了,谁谁谁找了外企月薪x千谁谁谁在和xx千金谈恋爱日后必将飞黄腾达,所以我也就只好默默的抽烟了。我文凭没他们响,背景也没他们好,日后的出路更是难说,能说什么呢,不苦笑就不错了。
其实我也认识了位千金,本校外语学院,偶然认识,大学女生在和男生交往的时候也都喜欢吹嘘自己的背景(没背景的也会随便吹几个,不然显得自己没市场),我觉得她聪明伶俐,而且不像其他统招生那么歧视我(她确实是有背景有实力,所以不用像那些装b货需要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所以也乐得与她交往。她快毕业了整天没事干就总和我泡一块儿,有时候我也恍惚起来,以为这是一段清纯的校园恋情。
后来她毕业了去了广州,我还在上学,还是经常联系,有一个五一前夕,她和我电话时候说不如你来看我吧,我像是得到了重要指示,赶紧找室友借了钱坐火车去了广州,用饭盒装了她最怀念的本地熟食,怕坐火车太久坏了还在外面裹着冰块。在火车上我兴奋了一夜,第一次出省,独自一人去广州,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到了之后反而平静了,两人又像大学时候一样说了很多话,一起出去逛街。当然,我睡沙发她睡里面房间。本来计划待5天,第三天的时候我忍不住对她表白,她拒绝了我,当时我们正提着西瓜准备上楼,她说了一句我一辈子不会忘怀的话—我父亲不会允许我和你这样家庭的孩子交往的。我听了,很平静的把西瓜提上楼放进冰箱,然后轻轻打开门去了天台,在南方蚊子的疯狂叮咬中连续抽了6根万宝路,红色的最劲的那种。
第二天我买了回家的火车票,因为钱本来就不多,又在逛街时给她买了礼物,所以只能买最便宜的绿皮火车,我坐的那个位置的车窗怎么也合不上,于是迎风吹了十几个小时,我回了学校,进了宿舍放下行李我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我不再在QQ上和她说话,也不再期待她的来电,就这样快要毕业了,我像发泄一样疯狂的去自习学习英语,虽然正好碰上英语四级改革,我又死不肯买答案,所以一直到毕业我四级都没有过,可是在日后的工作中,我的口语确实比很多所谓六级的家伙还要好。
毕业了,大家默默散去,我在家学完驾驶执照,盘算着干脆去北京闯荡吧,反正我就这样了没什么好怕的,去了北京,经历了一系列的事件,我在国贸附近找了一份工作,这份工作我觉得不错,搞极限运动的,可以经常有机会去滑雪,认识了很多新鲜的事物,眼界开拓了不少,人也变开朗了很多。因为我工作很努力,而且能力和学历完全不成比例,3个月后我就被提升,并且得到了一个新的机会,这家公司的大老板非常有钱(比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很多企业名人还有钱,当然,有钱不代表人品好)又异常低调,却很喜欢我,他想在北京组建一个集团公司,让我负责很多繁琐的事情,这个时候我开始有点把持不住了,很多相关公司都找到我,要对我进行公关,给我送钱让我给他们帮忙,我经过慎重的考虑,决定钱照收事情我还是按原则办,还是以老板的利益为重。
慢慢的公司也在不断的招聘一些高素质的人才,所谓高素质的人才,就是一些高学历的和海归之类(我们这工作对英语要求比较多),进了几个人,和我一起工作。大家都是刚毕业的,可是我发现他们除了家里比我有钱之外,能力并不比我强(比如海归那位,在英国读完本科硕士之后,顺便买了套宅子一辆车),慢慢的和他们的关系就有了裂痕,当我们一起在外面吃饭,听他们讨论里昂和马赛的房价哪里更合理的时候,连在北京买房都不敢想的我,只想掏出一把冲锋枪一梭子把他们全撂倒。
这些事情还没有结果之前,发生了一件全国性的大事—-5.12大地震,我在北京感觉很强烈,大家都踊跃捐款的时候我有了更大胆的想法,去四川做志愿者,在老板从国外回来之后,其他的同事都撺掇我一起去找老板要个说法(我们虽然看起来个个白领,其实公司一直没有和我们签订劳动合同,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保险了)。当老板想尽办法找借口搪塞他们的时候,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径直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等其他同事都走了,我又回去找他谈,我说我不干了,给我发工资结账。他问我干什么去,我说我现在热血很沸腾,没功夫关心自己,我要去四川赈灾,他挽留了我一番,我坚决表达了我的意见。他最后同意了,但是他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让我同时交给他请假条和辞职信。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很支持你的行为,你完事了之后就回来,辞职信是因为一旦你有什么意外,公司就不用负责任了,希望你理解。我当然理解,资本主义是无情的。
于是,17日我用自己的辞职金买了一大堆的药品和口罩(传说灾区极度缺乏的),并且生怕去晚了,还第一次坐上了飞机(1300,妈的航空公司宁可让大片座位空着也不打折),到达成都之后,我知道一个让我啼笑皆非的事情,在官方的志愿者组织中,抗震救灾竟然也要靠关系走后门,不然官方什么都不让你干哪儿都不让你去。人都来了,只好服从当地机构的安排了,去了一些不算太严重的灾区,比如都江堰(官方抗震救灾示范点)什邡绵阳之类的地方,做一些组装帐篷搬运物资的事情。虽然没有我预想的那么雄壮,但是想起是在亲力亲为为灾区人民做贡献,我就觉得值得了。待了半个月,钱花的差不多了志愿者工作也告一段落了,我回了北京。
回了原来公司之后,发现公司里同事对我的态度有变化,有些是好的变化,比如之前关系不好的那些人(毕竟都是刚毕业的孩子,都还恨善良也很直率),对我好了起来,我因为这一次四川之行,对人对事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多大转弯。但是让我受不了的是另外一些人,这些人本来在公司里很平凡,因为这次我的行为在公司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们好像认为我是个爱出风头的人,所以总是用关切的语气对我冷嘲热讽,背地里说我作秀。回来后老板也因为我为了抗灾置他的事业于不顾对我不满,干脆和我谈了谈,让我主动离开公司算了,完全不是刚我要离开公司时候那副支持的态度,看来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好吧,离开了就离开了,我又开始找工作,实在也是对所谓公司所谓职场那些东西心灰意冷,高不成低不就的,竟然找了3个月,终于找了一份广告公司的销售工作,底薪不高,但是我发现我原来靠这么低的底薪也能在北京活下来。在我事业低谷的时候,竟然遇上奇缘,我在前公司干的时候网上认识一个mm,聊天发现大家都热爱旅行,并且都是同一个艺术家的疯狂fans。我之前曾经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和她约好一起去西藏旅行,后来突然我事情又多了起来没有去成,她就一个人去了。她去了之后正好碰上3.14暴乱,暴乱中心就在她住的酒店那里,我如果去了肯定也会亲历这次暴乱,暴乱的那些天里面,我每天都发短信给她,打电话给她,一次又一次,恍惚间似乎一个QQ里的头像成了我最值得关心的脸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出于一种自己爽约的愧疚吧。
2个星期以后她给我回短信,告诉我她还活着,我竟然无比轻松起来。以后我们的话题就更多了起来,互相也开始关切,虽然一面也没有见过,却像是无比的默契,我知道这叫做网恋,是上大学时候大家又鄙视又向往的事情。我在广告公司工作的一天,她因为要去另一个地方,所以会在北京短暂停留,我请假去机场等她,忐忑不安,不知道会怎么样,她从出站口一出来我一眼就认准了她,她也认出了我,我们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在第一眼变得默契。中午一起吃了顿饭,说了很多很多,她说我长得像英国人:)
她快进站的时候停在那里,我们相对无言,突然她拥抱了我,然后就飞也似的逃了进去。
我继续回去上班,就到了最近这段时间,大家抑制不住内心的思念,我们约好周五在杭州见面,然后我周日再回来北京。托经济危机的福,机票异常的便宜,统统2折。天助我也,今天我被通知因为不能融入团队(这种销售团队,大多是些在职场上学历不高条件不好的人,我没有资格瞧不起他们,可能是彼此的性格经历差别太大,所以他们在我面前总会不由自主的自卑,然后仇视我,什么萝卜找什么坑吧,融不进去也没办法),所以要离开公司,所以我辞职了。
想想明天就在杭州了,她已经在那边安排了一切。我突然有了疯狂的念头,我要去杭州找份工作,然后离她更近一些。我马上就发短信告诉了她,我说你害怕吗?她说挺好的,杭州欢迎你。
很多女孩子喜欢我,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是明天我就要为了她(或许只是为了再疯狂一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谋生,我不求得到别人的祝福,只想听到内心的声音对我说你这样做就对了这才是我喜欢的人生风格。今晚我会默默收拾好我的背包,装进那些我可能会用得上的东西,也许能在那边先找一个酒吧服务员之类包吃包住的工作安顿下来,工资无所谓,然后再慢慢投简历谋求其他的工作机会吧。至于我和她的未来,谁知道呢?我不希望去想那么多,想得太多了就做不下去了。
最后,我只是躲在这里抽了根烟,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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