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菜头:丧家犬也有乡愁

刘原君去职了,一篇《八月,一场马不停地的别离》没有一个字触及悲伤,通篇却让人听到马蹄答答。刘原君的博客叫做《丧家犬也有乡愁》,如今他的家乡片瓦无存,身无立锥之地,不知道他又在哪里寄托他化不开的乡愁呢?

我很早之前就在看他的Blog,很羡慕他有一位美丽而贤惠的妻子。在他的Blog里,刘原把她昵称为“幼齿”。看他们卿卿我我,我嫉妒得消化道全面溃疡,所以沉吟至今,一句话都不肯说,更别说推荐他的Blog了。今天,看到刘原在Blog里说:

“我惟一的伤感是,昨天晚上和幼齿在布兰卡泡吧,我忽然想起,我此生已经没有故乡了。”

于是,一个人在北京的出租房里突然觉得自己被什么淹没,哽得说不出话来。我在整个夏天里只穿一双凉鞋,觉得自己始终是个光脚的。我浑身上下只有黑色的T恤和短裤,因为别的颜色找不到那么大尺码的衣服。我踩着凉鞋,穿着黑T恤和短裤,走在街上觉得自己是一个斯巴达人,觉得自己很是了不起。如若我处在刘原的地位,大概我很难如同他一样对妻子说:“没什么的,最坏的结果就是砸个饭碗而已,我们有手有脚,勤快,饿不死的。”

我只有凉鞋,我也很勤快,所以一切归零也就归零了。刘原无疑要比我难得多,他却可以平静地对妻子说这番话。在饿死上的上方画一条线,就可以安住其上。而且,满世界那么多人,他居然找到了这么一位,愿意和他活在这根线上。我的那根线要比刘原低得多,我什至可以接受饿着肚子那么过活。但是,若我已经成家立业,我担忧自己没有刘原君的勇气。说到底,我之所以是这个样子,只不过是因为我没有穿皮鞋。

穿过皮鞋的脚,大概很难踩进草鞋里去吧?

这几天,我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反复阅读几本崔卫平老师翻译的书。书中的文字晦涩复杂,我希望能用浅白的中文表达出来,却又没有什么很好的法子。看到前人在书中描述了今天的种种,处处与现实相符,心中未免震惊。翻回去看出版的日期,又觉得光阴荏苒,世事照旧,心头满是沮丧。丧家犬也有乡愁,可是,这故乡又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模样?如何心头会有温柔依然涌起,就像月光不变地照耀着望不见的故乡?

一个人受了一些教育,做过一番努力,得了一些经验,似乎应该过上体面而有尊严的生活。但越是如此,也就距离“惶惶如丧家之犬”不远。被责罚,被远斥,被放逐,已经变成了一种注定了的命运,就如同那无处寄放的乡愁一样。丧家犬也有乡愁,前面一句是“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我不喜欢这灰暗的调子,但是手中的角征宫商羽却总是偏巧凑成这样的乐曲。

以“我有一个梦想”开头,可以写上一千句,一万句。但是此时此刻,我却被一种乡愁哽咽。在那乡愁里的人依然微笑着,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泪水簌簌落下。在所有的皓腕上,都应该系上红丝绳。在所有的红丝绳上,都应该有玉石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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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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